深圳零售业的兴衰更迭，如同一部跌宕起伏的商业史诗。近日，南山区法院拍卖公告栏前的场景令人唏嘘——曾经风光无限的人人乐总部，如今桌椅板凳正以废品价格出售，就连招牌上的霓虹灯管也难逃被拆解变卖的命运。而在不远处的龙华区，Costco工地正热火朝天，美国工程师们正忙着调试全球领先的智能货架系统，山姆会员店内，澳洲和牛在超低温冷冻库中闪耀着诱人的玫瑰色光泽。
回溯至1994年的华强北，这里仿佛是一个零售业的试验田。万佳百货的水泥地上还留有拖拉机的痕迹，地产商王石的副业在这里悄然萌芽，最终孕育出了中国零售业的“深圳模式”。当时，年仅22岁的李彬兰在生鲜区忙碌，她用心学习香港采购经理的选品技巧，从泰国山竹到挪威三文鱼，每一步都精益求精。陈建国，现任华润万家高管，回忆起那段岁月，仍感慨万分。他至今仍珍藏着1996年的员工证，照片背景是堆满促销商品的搪瓷脸盆。
时间跳转至2003年国庆节，新一佳龙岗店门前人头攒动，鸡蛋价格牌每小时更新一次，0.99元/斤的鲜鸡蛋吸引了大量香港主妇前来抢购。那些年，深圳超市间的竞争异常激烈，促销手段层出不穷。“家乐福买一送一，我们就敢买一送二。”原人人乐采购总监张伟回忆起当年的竞争态势，仍历历在目。那时的超市货架间，仿佛没有硝烟的战场，促销员们佩戴对讲机，随时准备应对竞争对手的价格变动。
然而，时至今日，传统超市的处境已大不如前。疫情期间，盒马鲜生的配送员在宝安机场高速上飞驰，后备箱里装满了从山姆代购的商品。这一现象不仅折射出传统超市的尴尬境地，更凸显了其在选品能力和即时配送网络上的不足。华润万家某店长透露，该店线上订单占比不足5%，而仓储式超市的平均线上渗透率已高达35%。本土超市还面临着高昂的租金压力，而山姆会员店则通过会费制度提前锁定了用户的年度消费预算。
在许昌胖东来天使城，擦手纸的品牌选择需要经过员工三个月的试用评测，购物车扶手每天消毒六次。这种近乎苛刻的服务标准，让深圳零售人既羡慕又困惑。当胖东来因“员工太累”而宣布周二闭店时，深圳的超市经理们仍在为24小时营业的LED灯箱更换灯泡。这种对比，无疑加剧了深圳零售业的焦虑感。
深圳湾的晚风拂过山姆会员店的停车场，特斯拉充电桩旁停满了粤港两地牌的保姆车。玻璃幕墙倒映出这座城市的魔幻现实：曾经亲手培育的零售巨兽，如今却成了吞噬自己孩子的强大对手。沃尔玛首任中国总裁钟浩威的预言似乎正在成真：“深圳教会了我们如何在中国做生意，但学生们似乎忘了怎么在自己的课堂上考试。”新一代深圳人推着山姆的巨型购物车走出商场时，货架上消失的不仅是人人乐的烤鸡，更是一个城市商业文明曾经的辉煌与梦想。
